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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服: 【驯服】1-5绿文

    作者:卡门


    20/09/25


    (1)


    「约会啊?」店员看了窗边的姑娘一眼。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ba @ gmail.ㄈòМ 获取01bz.cc


    我没理他,指菜单上的黑糖奶茶,「两杯热的,都加珍珠。」


    这个小小的城镇正值雨季,雾蒙蒙一片,乌云不晓得散去。奶茶店里有些阴,


    窗上满是水珠,密密麻麻的。窗外的街道冷清,少有行人。


    女朋友喜欢窗边的座位。我买单的时候,她总是望着外面。


    奶茶店离学校不远,周末我们常来这里。店员是个八卦的小伙儿,每次见到


    我俩,都爱问一句,「约会啊?」我不明白这有啥好问的,来你这还能是约炮吗?


    「三十一。」店员低着头。


    我掏出一沓纸钞来,多是五毛一块的纸团,面额最大的是张十元。我点着数


    额,那店员看我一眼。


    父母给的零用钱不多,我手头有些紧。我不想女朋友等太久,心里盘算着,


    下星期和她提议换个约会地。


    取了单,拿着两个纸杯,我往窗边的座位走去。女朋友没有看我,依然望着


    窗外,心不在焉。


    窗上有一片雾,有人三笔画了一个笑脸。


    「买单太耽搁,」我看了一眼窗上的笑脸,「那店员慢吞吞的。」我怕是姑


    娘等得无聊。


    女朋友摇头,「刚刚有个很漂亮的姐姐,在窗外呵气,对我画了一个笑脸。」


    她有点不可思议,回味刚才的情景。


    「哦?漂亮姐姐?」我假装感兴趣。


    「也可能是阿姨,」女朋友没好意,「我没看出年纪。因为她五官很精致的


    那种,乍一看像洋娃娃。」


    「想不到你男女通吃啊?」我坐到她对面,庆幸她不是嫌我买单慢。


    「人家说不定是看你嘞。」姑娘冷笑。


    阿姨?我心生一点异样,假装不放在心上,把奶茶推给女朋友。我们当是约


    会开始的笑料,话题很快转移了。


    我忍不住看向窗边的笑脸,它像是在对我笑,直到雾气淡去。


    女朋友说起了学校的八卦,我接着话说着,但心里总想到一个小妇人的身影。


    逐渐,那笑脸我觉着眼熟。


    玻璃窗被雨不停敲打,滴滴答答。我有点心神不宁。


    (2)


    这一年我高三,学业正紧张,谈恋爱不叫谈恋爱,叫早恋。高中不乏按捺不


    住的男女,虽然不少老师睁一眼闭一眼,但学生还得小心翼翼,晓得这是见不得


    光的事。


    我也是其中之一。我不怕学校批评,因为师长对我的成绩放一百个心。在这


    最后关头,我除非脑子坏了,高考不可能失利。


    我怕的是家里一尊凶神。


    那凶神眉毛一挑,我屁都不敢放一个。说好听点是教子有方,说难听点是凶


    神恶煞,狠起来要剥我的皮。


    她还有个别称,叫「妈妈」。


    每个周末下午,是我们高三生补习的时间。时代变了,补习班被下了禁令,


    但谁叫这儿小地方,学校偷偷摸摸搞,家长们也挺配合。老师要我们花钱买额外


    的教材,至今也没听谁家有意见。


    但是补习班我翘了,周末拿来约会。班主任从未过问,因为我几轮模考的战


    绩摆在那儿,补习班少坐一个人,他还省点心。


    所以我请女朋友喝奶茶的钱,也不是真的零用钱,是家里给我买教材用的。


    妈妈应该不晓得。但今天的我,觉着自己一直以来可能过于乐观了。


    我今天回家的时间要晚了些。天空是橙红色的,我身上湿淋淋,吃力地爬楼


    梯。家在四楼,不高不低,但当我误了回家时间,我恨不得家住一楼。


    我推开家门,探头进去,一股饭菜香味儿扑过来。


    客厅里亮着灯,餐桌上摆了菜,饭菜上扣着碗,可能是谁等候多时,见小的


    迟迟不回,怕菜凉了。


    补习班早结了,现在晚归,我心虚得很。今天的约会,我和女朋友有些口角,


    等吵吵完,已是日落黄昏时。


    家中很安静,但我没那么天真。我脱了鞋,老实把鞋子摆好,然后按部就班


    地先洗手。随后我沉住气,进了书房。


    一个矮小的妇人,盘着腿坐在窗边。她单手捧着书,另一只手倚着窗户,文


    文静静地读书。


    「妈,我回来了。」我嘿嘿笑。


    这个三十四岁的女人很瘦削,一头长发被她盘成髻,玫瑰般顶在脑后。几缕


    发丝漏下来,有的落在她脖子上,有的贴在脸旁。


    她皮肤很白,总被人说没有气血。从背面看,我不说她是我妈,你可能会以


    为是邻家的小个儿女孩,窄肩,瘦胳膊,腰肢紧得不像怀过,往下看向臀围,才


    暴露出少女不该有的韵味。


    刘璐看了我一眼,重新看回到书面。「饭在桌上。」


    她不爱笑,也不善言辞,永远是寡淡的样子。以前她上班,同事戏称她「冰


    山小姐」,还在上小学的我也这么叫她,结果惹这尊凶神板起脸来,从此作罢。


    她穿得清凉,灰色背心,黑色热裤,两只脚上挂着大几号的拖鞋。深色衣物


    把她衬得像个雪人,整个儿白得发亮。


    我晓得妈妈下午去跑步了。她不是在家里瑜伽,就是外出跑步,跑步常穿背


    心热裤,凉了就披一件外套,盘着腿看书,立刻又文文静静的。


    她只在运动过后才盘发髻,因为汗闷得难受。所以,这说明她下午真出过门。


    我更心虚了。


    「那来吃吧?」我试探,「我饿了。」


    「我早吃过了,桌上剩的你的份。」刘璐叹气,「我哪晓得你啥时候回来啊。」


    小妇人声音沙哑,她就是这么个嗓音,说起话沙沙的。我想听出她是不是在


    讯问,但我听不出来。我很少能判断她的心情。


    她就是这样的人,性子寡淡,措辞含蓄,语气少有起伏,表情也是克制的。


    过去还有同事笑她「面瘫」,但那会儿我识趣闭了嘴,晓得学着笑她讨不到好果


    子吃。


    「面瘫」,「冰山小姐」……说来,她外号不少。妈妈个子矮小,一米五出


    头。十年前她教舞蹈课,小女孩调皮,喊她「矮冬瓜老师」,她冷着脸忍了,结


    果见我憋笑,回家就把我训了一顿,说取外号是不礼貌的。


    那时我很委屈,老妈教导有方,儿子从不给人取外号。我心想「冰山小姐」


    就是拿小的撒气,自己「面瘫」就算了,笑还不准我笑一笑。


    我是这个小妇人带大的,了解她,但不了解的人,就容易闹误会。刘璐舞蹈


    出身,全职的时候,在省级的舞台活跃过。但她人缘不好,这么冷淡的个性,可


    能她还没意识,就平白无故得罪了人。


    爸爸那时候是正儿八经的研究员,在医疗所有点权力,但没几个钱,全靠妈


    妈的积蓄养着。好在后来他开了窍,懂得在体制内弯腰,学会去给人舔鞋子,舔


    着舔着,家里条件给他舔出点起色。「冰山小姐」总算能喘口气,从同样讲究人


    情的舞蹈队退下,空闲时带带课,当一个只对付小孩的舞蹈老师。


    直到妈妈回归家中,我才算体会到这小妇人的个性。她特别喜欢书房,中意


    窗边的高脚凳,就像猫会挑选它最有安全感的角落,刘璐也爱端坐在窗边。闲来


    无事,她定是在那儿看书,有时望着窗外,不晓得在想啥。


    所以要找她,我就优先去书房,这个瘦小白净的女人准会守着她的高脚凳,


    头发扎成髻,盘着腿坐窗边。你找她,她就看你,那眼睛平平淡淡的,像猫一样,


    安静地观察我。


    刘璐也不是所有时间都这么平和。


    我生活中的习惯,是在她的教育下养成的。别看老母猫窝在书房,她那双眼


    睛很尖,我做错一点小事,都逃不了一顿训斥。她家规严厉。


    「冰山小姐」不会歇斯底里,你很少能见她暴怒,但她有她的凶法。对儿子


    的教训,她总是一套冷冷的三板斧,「你认真学了吗?这分数你自己满意吗?你


    看着不害臊吗?」


    我不想跟她跑步,她就把家里网断了,「窝在家里像话吗?上网能让你身强


    体壮么?你哪次跑过我了,不丢人吗?」


    连我错用了不环保的塑料袋,书房里都会飘出冷声,「说了多少次要用纸袋,


    你怎么记不住呢?我专门摆在门口了,你不长眼睛的?是不是我下次得把纸袋套


    你头上,你才晓得用它装垃圾?」


    咄咄逼人的训斥,被刘璐冷冷地讲出来,总让我打个寒战。其实她要是一脸


    愤怒,凶神恶煞一点,我还没那么怕她。但「面瘫」是这样的,什么都寡淡,说


    话没有起伏,连生气都面无表情,儿子反而怂了。


    至于我爸爸,张亮平,是另一回事。


    不同于刘璐,张亮平对我不闻不问。他不关心成绩,也不问我未来的打算。


    他没有帮刘璐训过我,也没在我挨训时护过我。我不记得他有对家庭教育发表过


    意见。他从来没给过我啥,自我记事起,零花钱都是找妈妈要。


    你说他的教育是放养,其实不那么准确,放养好歹也是养。我明明爹妈双全,


    但「父亲」在我的成长中存在感稀薄。


    但就是这样的男人,不晓得哪天敏锐了起来。就在我早恋的第一个星期,他


    突然表现得很关心我的人生,教育我不准早恋。


    「我三十多岁才和你妈搞上的,你急啥?我警告你,不准早恋,少和女同学


    走太近。」


    我记得自己当时心情矛盾。那是我第一次被张亮平教训,有点惊喜。但他莫


    名其妙找我说那话,让人难理解。难道说,我和女朋友刚成,就被他发现了?


    张亮平的「关心」,也就那一回,像极了跑来做个有关儿子的任务。我那时


    没放在心上,现在有点慌。


    可能是妈妈发现了,当时叫爸爸来说我呢?


    所以她会追究我今天晚归的事吗?我站在书房门口,想跑,又不太敢。


    刘璐虽然够严厉,但是「早恋」这个词,没从她嘴里冒出来过。但这不代表


    她不会管。爸爸的态度,让我觉着妈妈也不会好。我实在不想开罪她。


    「那我,我吃饭去了?」我小心。


    妈妈点头,惜字如金。她盘着腿,脚尖朝外,那只大拖鞋吊在她弯弯的足弓


    上,摇摇欲坠。


    见她没有追究,我心里一喜。其实我编了几个说辞,但又作罢了。这小妇人


    要追究,说明早已看透了我,跟她狡辩没有意义。


    「对了。」


    沙哑的声音响起来。我心虚地站住了。


    「再和我讲讲你班上那个王思语的事?」刘璐冷不丁问,「今天你们补习班


    有见到吧?」


    女朋友不叫这个名字,和我也不是同班,她的班级在楼下,妈妈根本就不认


    识。她说的女生是我同桌,我辅导过她学习。


    我有点意外,「讲她干啥?」


    我同时警觉起来。老母猫说话自有用意,不会无缘无故八卦人。


    「有段时间你张口闭口都是王思语,我以为你特在意她。」妈妈不动声色,


    「我还怕你分心呢。」


    「您这就小瞧我的标准了,」我松了一口气。「那笨蛋我一道题半天教不会,


    不多抱怨两句难解心头之恨。」


    「哦?」刘璐放下手里的书,「那我儿子还是有标准的咯?」


    我语塞。小妇人歪起脑袋,充满兴趣地看我。


    其实见妈妈这样问,我提起的心放下了。这不是她要训人的架势,她只是好


    奇。「冰山小姐」面相寡淡,但和多数妇女群众一样,胸中也藏了一颗八卦的心。


    「你连儿子都八卦是吧?」


    「我晓得你肯定有喜欢的人,」刘璐嘴角勾了勾,又不耐烦了,「大男子汉


    扭捏啥,说不说?」


    她从来不会哈哈大笑,最多就是这样,寡淡地勾个嘴。


    至少,这个严厉的母亲,恐怕也有看得开的地方。小县城里的家长都很守旧,


    但刘璐对早恋没有谈虎色变,已经算我小瞧她了。


    但她破天荒不追究我晚归,又无端八卦,是因为下午见着儿子约会吗?我心


    里有点乱,「你想太多了!」发现她没生气,我嚷两声去吃饭了。


    书房里的小妇人冷哼一声,在用她的方式调笑我。


    (3)


    我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夹菜,吃得六神无主。


    过了「冰山小姐」这一关,我才想起和女朋友下午的口角。那时我心不在焉,


    怕有没有被妈妈撞见,竟没被女友的话恶心到。


    女朋友告诉我,她班上有个人在追他。


    他叫李猛。


    李猛人高马大,痞帅多金,在学校是一号人物。关键还是他多金。人成绩不


    行,高中三年吊儿郎当,奈何家有背景,前途保障,不要内卷。


    这人还刚巧是我的仇敌,你说这情节俗不俗套?我和他本就结过梁子,干过


    一架。但请允许我放到后面再讲。


    这个小县城里,每所学校都有不良势力,黑色传说比比皆是,抽烟喝酒不算


    啥,打架斗殴只是敲门砖。作为仅仅早个恋的三好学生,我和那个世界没有交集。


    作为我对头的李猛,同样非不良,只是玩世不恭罢了。但他有个过人之处,


    就是混混都喜欢他。他财大气粗,据说拍他马屁的小弟,都被领着去隔壁的大市


    里花天酒地。


    现在呢,女朋友说这个人追她。他明明晓得她有男朋友,就是我。假如现实


    是一部小说,我是主角,李猛是反派,那恐怕连小学生都要评烂俗。


    最了解你的不仅是朋友,也能是仇敌。我了解李猛,晓得他对上学的年轻姑


    娘不感兴趣。如果女朋友说的是真话,那他无非是在恶心我,如果是假话,那就


    是女朋友在恶心我。


    我怀疑是后者,姑娘看我一整个下午心不在焉,可能想拿话激我,看我会不


    会嫉妒。她就爱干这事。行,我嫉妒,说明我在乎,然后呢?你满意了,代价是


    我开心不起来了。


    现实真差劲。仍是高中生的我沧桑地叹气。总有一个人要恶心你一下。


    「吃个饭还叹气,」妈妈的声音,「哪个菜不合口味了?」


    刘璐从书房出来,儿子的烦闷被她看在眼里。我见她看我,就摆回一副上完


    补习班后清闲的样子。


    「没有,」我吊儿郎当,「就是排骨咸了点。」


    「我酱油放多了,」她挠了挠头,「嘴挺刁。」


    儿子摆出一切太平的脸,告诉你无要紧事,但可能晚了。妈妈看着我,张开


    口,结果又没说啥。


    我觉着这小妇人是想说点啥的,奈何不善言辞,就作罢了。


    她热裤的裤脚很短,一双细腿光溜溜的,白得反光。这双大白腿没动,我发


    现她还在看我,就低下头,自顾自吃饭。


    刘璐长了一张吸睛的脸。她睫毛修长,高鼻梁,白皮肤,常有人问我妈是不


    是有东欧人的血统,幸亏看见我平平的长相,误会才消了。


    可惜,这个面容精致的小妇人,没有魔鬼身材陪衬,只有一副瘦小的骨架。


    冬天一到,大棉袄往她身上一裹,「妈妈」就成了「妹妹」。她算有点胸,翘臀


    是真的,腿不长也是真的。但是,就她这个体格,腿脚骨肉均匀,一切又恰到好


    处。


    这双大白腿总算动了。她一只脚扭了个方向,人背着我走了。


    「您哪去?」我随意问。


    「洗澡。」刘璐的大拖鞋踩在地上叭叭响。厕所里有个桶,一双跑步鞋泡在


    水里。我看她下午一定外出了,满鞋子泥。


    「下雨你还跑步?」我看她走进浴室。


    「这算啥,你补习班不也照上呢?」浴室门啪得关上了。


    我呆了半天。她语气总这么寡淡,我有时也搞不清她是随口一句,还是在阴


    阳怪气。


    这就是我们母子俩的生活了。刘璐是个冷性子的妈妈,我是个有点秘密的儿


    子,她训我训得紧,但也有宽松的地方。至于爸爸,张亮平,我不想谈他。


    现在,你们对我妈总算有了解。你们觉着这个冰山小姐,有没有一反常态的


    时候?有没有人能让她眉开眼笑,让她热情洋溢?


    有的。有一个例外。


    几年前的事了,我记忆犹新,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外公,他老人家第一次来小


    县城拜访我们。刘璐第一次展现百般热情,第一次让我不安,母子俩第一次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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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公拒绝了张亮平接送,手拖一包,慢悠悠走来我家。他火车大清晨就到了,


    来敲家门的时候,已经中午。


    敲门声刚响,妈妈就从高脚凳上蹦下来,大拖鞋踩的脚步声急促,我在房间


    里都能听到。


    「张平,」她那时唤我的名字,「张平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她兴奋的大嗓门儿让我惊讶。而且,我长到十几岁,还是第一次见过外公。


    各种陌生的感觉在我心里交织,我紧张地走出房间。


    老人家面前,刘璐嘘寒问暖,活泼的像小女孩。她嘴里喊他「爹爹」。可能


    是我生长的小地方没人这么叫,她对父辈的称谓我觉着陌生。


    小妇人「爹爹」「爹爹」的叫着,听上去很甜腻。


    我不知所措。这个自我记事起就「面瘫」的「冰山小姐」,脸上的霜原来能


    消融,冷冷的语调原来能热情像火,她那平静的眼睛原来也能充满亢奋。刘璐的


    笑容灿烂,刺得我心里痒痒的。


    你可能要问了,妈妈孝顺自己父亲,有啥好奇怪的?就是再五花八门的个性,


    孝敬长辈来也晓得收敛,不正是成年人该做的,恰好说明她是个好女儿,这我也


    能有意见?


    是啦我承认,那时我还不够懂事,确实有意见。我当时只觉着发堵,连自己


    的意见是什么都想不懂。


    可能是刘璐没这样对我笑过吧?我晓得这样对比不应该,但父亲和儿子同样


    是家人,她干嘛不对我热情?我害怕这小妇人不爱我。


    当时我贼头贼脑的,还去偷看张亮平,看他反应。他气定神闲地给外公提包,


    全然不会有我的心思。但是仔细一想,妈妈的冰山深处真藏有热情,爸爸怎么说


    也比儿子熟悉。


    外公全程没有瞧张亮平一眼。他上来就和孙子套近乎,问我这个小县城哪里


    好玩,下午想去逛逛。我不懂事,敷衍了几句,没有陪同的念头。


    中午家里吃饭。我问外婆怎么不来,外公跟我哈哈笑。我年纪小,但不傻,


    发现气氛不对。刘璐转移了话题。「冰山小姐」很少带头说话,她能打开话题,


    那就是不寻常的。


    老人家对张亮平不理不睬,我也能发现。


    吃过饭,我回了房间,对外面父友女恭、女婿缄默的餐桌没有兴趣。小妇人


    叫「爹爹」的声音在我心中挥之不去。我打开电脑,带上耳麦,但就是装装样子,


    根本没有玩的兴致。


    结果,我头上的耳麦还被人一把摘了。


    我转头,看见妈妈已经闯进了我房间,怒看着我,一点没有她平日冷静平淡


    的样子。


    「还打游戏,还打游戏?你也不看看场合?外公大老远过来,你不陪陪老人


    家,你还……」


    「你别拽耳机!」我晓得自己不占理,只能拿耳机说事,「你这样会搞坏的!」


    刘璐一把将这耳机摔在地上,耳麦得折了。


    「我就是摔了它又怎样?」她音量压不住了,我怀疑屋外的家人都能听见,


    「我能给你买一个,也能给你摔一个!」


    「你以后给我买我也不会要了!」


    我那时真有胆儿,第一次对抗这尊凶神,虽然少了底气,但也敢指着她鼻子


    说话了,「有你陪你爹爹不就够了吗?」


    小妇人眼光一阵诧异,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以后你想玩我也不会给你买。」她冷下来,脸色恢复寡淡,又变回了「冰


    山小姐」。


    在我记忆中,爸爸没管过我,但他打人,妈妈严厉像虎,但她不动手。


    那是我第一次挨刘璐的打。真打。我头也不回跑了,想离开房间。我也不晓


    得我去哪,就是不想和她呆一个屋里。


    「你上哪儿去?」妈妈手又抓上了我的脑袋,用力揪住我头发,「出了这扇


    门,你啥气都给我咽下去,听到没?」


    「你放手!」我掰头上那只手,她揪得我眼泪水直冒。「我是你儿子!不是


    让你使唤的……」


    「你是他孙子!」刘璐克制自己的怒火,「外公这么多年过来看你,张平,


    你能不能懂点事!」


    她手上戴着结婚戒指,那戒指卡住我的头发。我真的很痛。


    后来我还是服了。虽然我没答应妈妈,但茶余饭后,我邀请外公去县里走走。


    老人家人好,虽然老态龙钟,但特意挑了远路,径过一所网吧。他给了我点


    儿钱,要我去网吧玩,还说不会和我妈讲。我懂老人家的心思,愧疚了,坚持陪


    他闲逛。


    我对外公没有任何意见。我只是受不了妈妈的态度。和老人相处了一下午,


    我心情早开朗起来。但晚上回到家,刘璐几声「爹爹」的甜音,还是让我恶心。


    当晚洗过澡,我独自坐在阳台上,低头给耳麦打胶带,不晓得管不管用,至


    少样子不太难看。


    刘璐也没睡,来了阳台。我没抬头,晓得是她。


    「还能用吗?」她寡淡地问。


    「总得试试。」我也寡淡地答。


    刘璐没走,站了一会儿,又坐到我身边。风呜呜吹。


    她一如往常的坐姿,盘着腿,倒是记得脱了鞋。她赤裸着脚压在腿下,朝向


    我,脚尖能蹭到我裤腿。我故意不看她。她也不说话,看我修耳机。


    这小妇人像猫一样。你亲近她,她可能对你伸出利爪,等人出乎意料时,她


    又贴在你身旁,安静地看你。


    我晓得那晚她想说点啥。刘璐老是这样,想说点啥,又没说成。可能是不善


    言辞的锅,但她对外公的热情,让我相信她也是会说话的。


    可能是不擅为人母吧?今天的我会这么猜。因为母子俩后来经历太多,我不


    会再质疑她的爱。


    可惜那时我不懂。我绑好耳麦,站起来拍屁股的灰,刘璐也站起来。我进了


    客厅,她也进客厅,我走回到房间,她回了自己卧室。我不说一句话,她也就不


    说话。那时张亮平还住在家里,她轻手关门,怕吵到床上的男人。


    我想就算是我不懂事的时候,我也是爱这小妇人的,但也正因为不懂事,那


    场母子争吵,让我心生别扭的恨意。


    她揪我头发时,我心里想着「我恨你」。她孝顺,那时我也晓得,但我希望


    她也能对我热情,但她只晓得揪我脑袋。臭女人!儿子在心里咒骂。


    后来很长时间,每次刘璐对我凶煞,我就学会在心里骂她,发泄心情。直到


    有一天,发泄方式都变了,变得让人难以启齿。


    我不得不谈谈我爸爸,张亮平。


    张亮平大刘璐十岁,据说妈妈大学的时候,爸爸是她老师,带过她一段时间。


    两个年纪相差不小的人,共同语言不多,就算在我这儿子眼里,他们相处上的和


    睦也别扭。


    我见过其他同学的爸妈,也听过寻常的爱情故事。父母在我眼中的「别扭」,


    倒也不是说矛盾,而是他们的相处。


    爸妈并没有跨越年龄的爱情,夫妻俩的观念不太一样。从我懂事开始,我能


    感觉到他们想法上的差异。逐渐,我发现一家三口,我是一代人,妈妈是一代人,


    爸爸又是一代人。


    三代人架起一个古怪又和睦的家庭。你别说,外公到访以前,我还没见爸妈


    吵过架。


    但大旱已久,不代表永世无雨,世事无常,总要下一场的。


    妈妈在外公前的热情,让我感到一种嫉妒。那爸爸呢?他就没有过这种小心


    思?非也。有其父必有其子,逆向推导,也是一种方法。


    张亮平也是有嫉妒心的。可惜,他的嫉妒不是对外公,是对我的。一天傍晚,


    我才发现。


    那天我起夜,摸黑去厕所。走出房间,我听见客厅远处有动静,来自另一边


    的卧室。


    爸妈的房间里,传出异响,像是拍击,又像震动。


    和许多撞见大人性生活的小孩一样,我家大人也犯了喜闻乐见的错误:十年


    五年一年三百六十天,总有一天他们忘记关门。


    那房门虚掩着,诱惑年轻的看客。


    我凑到他们卧室门前,心口乱撞。我往里巴望,不忘告诉自己,我只是在好


    奇什么声音,好奇两人是否安好。


    其实我对男女房事早已门清儿,但还没有把爸爸妈妈代入想过,所以我故意


    装作纯洁,好安抚自己的罪恶感。


    卧室里乌漆麻黑。一双翘在空中的腿,我看见这个。


    床震得厉害。家里的床垫很旧,嘎吱作响,我听见的噪音就是它。


    好,谜题解开了,好奇心也满足了,我该去厕所解手,然后回去睡了。


    但我没动。我眼睛忘了眨,口干舌燥。卧室里,女人的脚趾扣紧了,在空中


    晃动。嘎吱嘎吱,床垫在呻吟。


    「你说,」男人粗重呼吸,「你现在更爱我,还是爱儿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活春宫里的对话,还能扯上我。我也没想到,爸


    爸在私底下问这种问题。


    一时间,我慌了。说实在的,夫妻鱼水之欢,说点情趣话又怎么了?但我就


    是慌了,像是害怕啥,害怕听下去。


    这和外公来时一样。我已经撞见爸妈的秘密,我不想再看见他们之中,有谁


    又是让我陌生的人,说我陌生的话。尤其是她。


    那双赤裸的脚,突然从空中放了下去。


    「你提他做什么?」小妇人沙哑的声音。


    她收起双腿,不再配合男人,卧室里窸窸窣窣的。我啥也看不见了。


    「我,」爸爸语气尴尬,「我就开个玩笑……」


    「拿儿子开这种玩笑,你恶不恶心?」刘璐冷冷地说,「精虫上脑了,啥话


    都说啊?」


    卧室内安静了,嘈杂的噪声都消失了。


    「我就说了,怎么了吧?」


    张亮平也恼了,「他是我在你肚里种的子儿,怎么就不能提他?」


    啪!刘璐一巴掌扇在男人脸上。「你让我觉着恶心。」


    「我忍你很久了,刘璐!很久!很久了!」


    张亮平想放低声音,但不太成功,「当初我就不该听你吵着闹着要生!自从


    你把张平弄出来,你他妈就再也没正眼瞧过老子!」


    这话听得我心里嗡嗡的。其实我早该发现的,总有家人会让你陌生,总有人


    会让你失望。但这回不是妈妈,是爸爸。


    刘璐的呼吸重起来。她可能是真怒了,我只在她当初揪我头发的时候,听过


    这么沉重的吐息。


    「你是我女人,不是他……」话没说完,张亮平被一脚踢出被子,人仰马翻,


    差点摔下床。


    「你要不听听自己刚刚说的话。」


    妈妈从床上坐起身,「张平是你儿子!」她拿被子裹住自己,因裸体而畏寒。


    但我能看出她瘦小的体型。她披头散发,乱毛竖起,像一只高度戒备的母猫。


    「以前舞蹈团的领导对我动手动脚,我把他揍得自己饭碗都不保了,也不见


    你吱两声,」她很恶心,「你却拿你亲儿子开涮?」


    爸爸歪歪扭扭地滚下床,在地上乱摸着,捡了一团线圈,扔了,然后又摸了


    一个蓝色纸盒在手里。这个老男人支支吾吾的,一幅神智不清的样子。


    刘璐冷冰冰看他,「你最好是喝醉了。」


    张亮平突然暴起,飞扑上床,压在小妇人身上。两人扭打在一起,床铺上黑


    影在翻滚,混乱不堪。爸爸在叫,妈妈也在叫。原来她也是会叫的。她几次把男


    人踢下床,又被他扑上来。


    那个被我视作「父亲」的男人赤裸下身,阳具坚挺立着,胀得发红。张亮平


    像一头野蛮的野兽,我是第一次恶心他。


    我站在门口,紧紧看着爸妈争斗,不晓得该不该插手。


    卧室里一片混乱,爸妈扭打在一起。就算我不是起夜,他们现在的动静,也


    够把我吵醒了。


    就在我抬手,准备敲他们房门,但争斗结束了。


    我听不见爸爸的怒叫,也听不见妈妈的怒叫了,刚刚的争吵像一场梦。混乱


    走向平息。我伸出去的手,没敲下去。


    嘎吱,嘎吱,嘎吱。床铺在规律地呻吟,像我来时那样。


    张亮平坐直了,我只看见他的上身。他腰部抽动着,也不晓得在抽动什么。


    从爸爸问出那个问题,到妈妈恼羞成怒,我转向一种庆幸。我想我一定是被


    那小妇人的态度打动了,虽然对她而言我不在场,但她也会维护儿子。


    但现在呢,我又该做什么反应?我也不晓得了。


    爸妈争斗要是继续,我一定会打断。但争斗没有继续下去。作为儿子,我反


    而没了资格去叨扰。我失望了。我才发现自己是有私心的。被偏袒在先的人是我,


    我又怎能不偏袒她呢?


    张亮平手里各抓起一只脚踝,举起两只裸足,不同于早先,那双脚的脚趾不


    再紧扣,而是放松地并着,像是被谁抽走了灵魂。


    我看着那两只赤裸的脚,足弓弯弯的,被男人举在手中,像高举战利品,宣


    告战场上的胜利。


    败者发出了呻吟,嗓音是我熟悉的沙哑,又黏糊,像是积了许多唾液。


    裤子凉飕飕的。我低下头,自己裆部撑起一顶帐篷。我这才想起自己大半夜


    出来,是为了上厕所。


    裤子已经湿了。我掏了一把,发现不是尿。我抹去手里的黏浊,不去想是啥


    刺激了本能。我只是厌恶畜生一样的自己。同时,嘎吱嘎吱的震动让我不得安宁。


    男人撅起嘴,俯下身找寻什么,卧室里一团黑。逐渐,里头传出一阵啧啧的


    水声,像是谁在吸吮着谁,又像是我神经被碾碎的湿音。


    我听不懂了,远离了卧室门。


    第二天,那个雪白的小妇人,照旧盘起腿,端坐在书房里。她没看书,没看


    窗外,只是坐着。我太晓得她现在是哪种心情。她在愤怒。


    张亮平提包出门了,他一声不吭,大门哐得关上。


    回过头来看,自那天起,爸妈的关系就没再好过。


    夜战是真的。刘璐的厌恶是真的。她心生对张亮平的鄙视,也是真的。


    可惜当时我站在门外,不明真相。我被性盖住了眼,我对妈妈失望,男人的


    野蛮,竟成了我贬低她的理由。


    这就是爸妈的第一次裂痕,紧随其后的,是这场家庭的剧变。张亮平的所作


    所为,彻底摧毁了夫妻关系。但这是更后面的闹剧了,请容我先暂时按下,讲完


    母子俩的故事。


    那天一早,张亮平出门后,我就站在书房外,悄悄看着小妇人。她盘着腿,


    不晓得在想啥。明明是爸妈吵架,我有一点庆幸。


    张亮平不算太好的人,作为他儿子,我早有感觉。


    当年,爸爸妈妈怎么相识、又是怎么结婚的,我了解得很少。十七年来,两


    人都不太描述。但不要小瞧儿子,我也能从只言片语里,猜个大概。


    刘璐认识张亮平的时候,是小他十岁的学生。她怀孕时,大学没有毕业,两


    人还没有结婚。这就是我从妈妈那里听来的故事。每当小孩天真地问起,她都含


    糊略过,不想回想年轻时的幼稚。


    这个时间的小孩早熟,我早猜出父母过去的性质。男人搞大了女学生的肚子,


    直到怀孕,才靠结婚收了场。大学没开除他,这说明了一切,他顺利地往上爬,


    爬进了医疗所,爬到了今天的所长。


    我不想把亲爹想成恶人,但他玩了女人,还吸她的血。妈妈还在舞蹈团拼搏


    时,家庭的经济全靠她撑着。爸爸早期没有收益,房子是她家的积蓄。


    「当初我就不该听你吵着闹着要生!」张亮平夜战的叫嚣让人头疼。他爱过


    她吗?这是个猥琐的问题。他爱过我吗?我都不敢想。


    难怪外公不理睬张亮平,外婆怕至今都有心结。这个男人本是女儿的老师,


    竟干出那事。老人家十几年才来看孙子,恐怕当初都无法接受这个家庭的存在。


    那天,等张亮平离开家,我站到刘璐身后,想对她说点啥。我不晓得她对张


    亮平是怎么想的,我只晓得他触碰了她的底线。


    原来冰山小姐不说原谅,就不会原谅谁。书房里坐着的小妇人,性子寡淡,


    骨子里硬的很。我像是又了解了妈妈一点。她很生气吧?我望着她瘦小的背影,


    心中有点恍惚。


    刘璐盘了松散的发髻,乱毛垂在脖子上。她颈部长了一个小包,像是被蚊子


    叮了一口。哪儿都有蚊子。我挠了挠她脖子上的包,表示我在身后。


    小妇人一激灵,缩起脖子,转头来看我。


    「不准吓人。」她声音很凶。


    我冷汗直冒。我也不晓得怎么搞的,一大早轻飘飘的,完全忘了老母猫心情


    不好,我还敢招惹她老人家。


    「你开不开心?」我乱问。


    「干嘛问?」


    我也不晓得,我就是想说点话。我不是这个「冰山小姐」,就算没想到措辞,


    哪怕逻辑不通,也非要说点啥。


    「你当初把我生下来,」我问,「开不开心?」


    「不开心。」妈妈面无表情。


    一如即往的冷,不愧是她。我嘿嘿笑,连连后退,心想离这尊凶神远点,等


    她心情好点再问候她。


    刘璐不再看我,继续盘着腿。但可能是因为我,她也意识到自己在发呆,就


    把书捧了起来,找点事做。


    「你。」沙哑的声音。


    我刚要离开,刘璐又把我叫住,对我勾起嘴,「早饭在锅里。」她笑了。我


    点点头,走到客厅才反应过来。


    我想我是搞不懂这小妇人的。我不懂她的开心,也不懂她的难受,更不懂她


    寡淡的声音背后,藏着啥心思。


    所幸我只是她儿子,又不是别的人,不是吗?


    (4)


    但也正因为那场「夜战」,儿子的心里,妈妈和「性」有了联系。


    成人的世界光怪陆离,我的心性也在那段时间别扭起来。心中对老母猫的泄


    愤,随着我的不懂事,演变成了一段黑暗的欲望。


    「夜战」两天后,我看妈妈的眼光,出了异样。


    刘璐在家里做瑜伽。她头顶发髻,上身白背心,下身紧身长裤。紧身裤是黑


    色的,她没穿袜子,裸足像玉。


    我在她身后站住了,像被施了紧箍咒。恰如那一晚,我心口乱撞,小腹发麻。


    小妇人双膝跪着,跪立在垫子上。她双脚并拢,压在她的屁股下面,那个屁


    股正往后翘,臀下是两只脚掌,挤出一点微红的褶子。


    裸足在空中晃动……那晚的闪回刺脑,让我眼前泛白。


    她的盆腔很宽,臀部丰盈。我只是看了一眼,裆下就胀起来,我还从没有这


    么快起反应。我手迅速伸进裤子里,调整弹道,抹平了帐篷。自己呼吸都不均匀,


    我不晓得是怎么了,她又不是第一次在家做瑜伽。


    妈妈脖上的蚊子包消肿了,剩下一个小小的红点,结了痂,在白皙的肌肤上


    显眼。


    我强压下欲望,伸出手,戳她脖子上的红点。她反手揪住我胳膊,「你手欠?」


    妈妈看着我,满额头的汗水,顺着脸淌下去。


    「我看你那有个包……」


    「我晓得,」她扇开我的手,「戳上瘾了是吧?」


    我只是要一点互动,和妈妈正常的互动。我想她的冷意可以冻醒我,浇灭我


    燃起的欲火。


    「没别的事做么?游手好闲的。」


    刘璐不再看我,继续她跪姿。她屁股往后撅着,沟壑那么深邃……「快高考


    的人了。」


    她怎么会对儿子有戒心。我小学时,母子俩一起洗过澡,她还为我搓洗那活


    儿。小孩哪有想法,只嫌这婆娘磨磨叽叽,急着出去看动画片呢。


    但她哪儿晓得,小孩不是小孩了,她撅个屁股,小孩就要发疯。


    我很快回了房。外面的火热让人窒息,我一刻也呆不下去。我急急忙忙脱了


    裤子,躺在床上发泄欲望。


    爸妈「夜战」的场景在我心中回响。床铺的撞击,那双脚在昏暗中摆着…


    …我觉着我触犯了禁忌,发现了冰清玉洁的背后,一点放纵的黑暗。


    我很快射了精,从来没有这么大的量。完事后,我心跳快得吓人,连手都在


    抖。


    从那天起,一扇背德的门在少年心中打开了。


    自外公到访,面对妈妈的训斥,我不懂事的发泄,从心中怒骂,变成了对她


    的意淫。当我心中的「冰山小姐」只有性的价值,我就达成了一种报复,报复她


    在她「爹爹」面前那么孝顺,报复她拜倒在张亮平身下,因而生下了我张平。


    那段时间的我,很自我厌恶。意淫刘璐的同时,恨自己辜负了母爱,又接着


    发泄,欲望变得别扭。


    这是我最不堪的秘密了。最初几次泄欲,罪恶感让我无法承受,换来好几天


    的烦闷不欢。而现实中的刘璐,永远盘着腿,坐在高脚凳上,文静读书。那张冷


    清的脸,和「性」字完全挂不上钩。小妇人的寡淡,是对我肮脏的幻想最好的蔑


    视。


    但她越这样,我在心里就越爱把「性」刻在她的肉体上,陷入了一种别扭的


    欲望里,无法自拔。我想我是病了。尽管现在的我早已大病痊愈,但那时的我病


    入膏床。


    你们还记得李猛吗?


    对,就是我那个死对头,那个我女朋友说在追她的公子哥。我以前听他在学


    校里说起过我妈妈,那是我们结仇的开始。


    不同于多数男孩爱慕漂亮女孩,李猛独爱大龄女人。他口中的污言秽语,除


    了有关个别老师,基本都是家长活动能看见的妈妈们。


    他还建了一个群聊,专门用来讨论同学老师,从她们空间里偷来照片。这帮


    荷尔蒙旺盛的男学生,在群里对身边人评头论足,下流地意淫。


    这个群聊最初只是传说,在男生之间暗暗流传,不少人心里痒,但谁也不好


    意思在现实中问,不然就是自认下贱。后来有一天,李猛在男厕所写了一串数字,


    他也不解释,得意地走了。


    我们高三人数约有一千,而那个淫贱不堪的群聊,今天有三百来号人。虽然


    不乏高一二的学生加入,但这也是相当的规模了。


    人都要面子,除胆大包天的李猛,所有人加群都用小号,谁也认不出谁。


    说到这儿,你可能要不怀好意地问了:我张平怎么也了解得这么清楚?


    那一天是家长开放日,气候炎热,午后阳光温吞吞的,蝉鸣四起。我犹记那


    个下午,我和李猛结下梁子。


    刘璐在学校呆了一天。儿子是年级重点,也是班里学生代表。老师在家长面


    前讲课,都不想看见节奏出错,所以只点好学生提问。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张


    平」的名字在班上频繁响起。


    我像是成课堂里唯一的学生,累,也受宠若惊。这样说不太有口德,但老师


    们都指着我的战绩让他们领一波教学金,算给足了我面子。家母对此倒没有多骄


    傲。刘璐听见家长叹服我的模考发挥,也不会主动坦明母亲的身份。


    张亮平对儿子不放在心上,十几年来的家长活动,都由刘璐包办。所以我对


    妈妈知根知底,任由老师变着法子夸,冰山小姐要是喜不自胜才奇怪。


    所以我张平是她捡来的,她就非要这么冷酷?当然不是。


    刘璐如果想说她很开心,只会兜一个大圈子。她要是觉着你拉她去的快餐店


    好吃,她打死都不说好吃,只会面不改色擦擦嘴,说下次再来。


    开放日结束了,刘璐站在班级门外等我,「我先回去了,你还要打球对吧?」


    天很热,她穿着褐色裙裤,特意盘了头发,像顶着一朵玫瑰花。


    「星期五嘛。」我挥手打发她。


    我是寄宿制,星期五才回家。但星期五下午我要打球,很晚回去。


    虽然我今天表现好,但我从不找刘璐邀功。她才不会夸我,那小小的红唇只


    会训人。我小时候考满分,顶多不被她数落,至于冰山小姐高不高兴,不是以前


    的我有本领发现的。


    我刚往球场走,小妇人就把儿子手拉住。我呆了好半天。


    「晚上吃点啥?」她握了握我的手,松开了。


    我手还伸着,忘了收回去。母子一场,倒不是说她不和我肢体接触,只是照


    她习惯,顶多叫我的名字,我要是没听到,她也就转身走了。


    刘璐看我手还伸着,一巴掌拍掉,「聋了?」


    「我,我,」我结巴,「家里有啥就……」


    「我出去打个快餐吧,」她叹气,「反正你就爱吃这种,对不对?」


    「你不是不让吃垃圾吗?」


    「当我没说。」妈妈转身就走。


    「别,别,就快餐,」我嚷了一声,「快餐就好。」


    刘璐鼻子哼哼,头也不回,这是她笑人的方式。


    原来她是会为我骄傲的。我想总算有儿子能看懂你的一天。可能是出于我仔


    细思索过她够不够爱我,可能是我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也可能只是我长大了。


    我说了,她从来不是一个直接的人,像拉不下脸来,又像要什么奇怪的面子。


    刘璐今天会为你高兴,但就是不夸你,她开心到死,也要顶一张寡淡的脸,然后


    默默奖励你一顿饭。


    可惜,那天可能吃坏了东西,一场球打完,我满身大汗,肚子翻滚如江。


    我忍不到回家,跑球场的厕所蹲着,心想今晚的冰可乐喝不成了。


    男厕里,有人在墙上写了字,一串数字。我不去看它。我晓得那是一个群号。


    我也起过念头,但可能是出于对自己的要求,也可能是某种自尊,我看不起那公


    子哥。


    蹲厕所的时候,门外进来了人,说话声很耳熟。


    「啥女人,猛哥这么惦记?」


    「你才高一太可惜了,」又一个人进了厕所,「那女的,没跟家长扎堆站,


    靠着窗,我当时刚好上楼,好家伙,看得我心发痒。」


    「哪儿痒,你说清楚咯。」最先进来的人怪笑。


    那时我和李猛不算太熟,没打过几场球,但那怪笑的人,我听得出是谁。


    李晓修,我记得名字。他是李猛的堂弟,高一新生,一个矮墩墩的蛮牛,脸


    长得比他堂哥吓人,看面相就是狠角色。


    我认识李猛堂弟在先,是因为他球打得不错,刚来学校,就跟高三的混迹。


    球技一方面,他身体对抗只强不弱,给人印象。


    但是,李晓修是个混混,和高三一批烂人玩在一块儿,干些违法乱纪的事。


    我听说过,具体没了解。我和那帮人经常打球,出了球场,就各走各道了。


    而他堂哥呢,只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李猛和烂人们称兄道弟,买烟买


    酒,但不和他们一块儿「玩」。他只跟每个混混处好关系,然后躲在黑暗的边缘,


    不晓得是不是这样就更有乐子。


    「诺,我给你看那阿姨照片。」李猛说。


    隔着蹲位门缝,我看见李晓修在小便池,李猛进来无非是等他。他们正讨论


    今天开放日里的哪位妈妈,看来堂兄弟俩在这方面趣味相投。


    我本能看了一眼墙上的数字,挪开眼睛。


    我踩了冲水把,想离开这里。我不想听他们污言秽语,不是说我没欲望,而


    是觉着听他们说,就像是认可了这帮烂仔一样。


    「你怎么连照片都有?」


    「还得是我手快,」李猛说,「八班当时快下课了,这女的要走动,我差点


    没拍上。」


    我刚要推门出去,但又没出去。八班?高三八班是我的班级。


    「奶子也就内样。」堂弟笑。


    「没长眼睛?你看这女的屁股!」李猛急他,「小破地方谁长这桃子臀儿,


    咱俩不晓得?你想看这种骚货得长途去市里。」


    「你发群里去,」堂弟淫笑,「看哪个懂哥上过。」


    「少听那帮死处男瞎扯。」


    我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群号,内心凌乱得很。是因为听见他们说女人屁股,还


    是……我不确定,但无论站着坐着,刘璐爱挑窗边的位置。


    「处男没胆儿,猛哥有胆儿,」堂弟尿干净了,踮脚抖了抖,「你不是去校


    门口堵人了吗?我看你球都不来打,还以为已经抱着屁股开操了。」


    「我说阿姨怎么称呼,她只说了姓,问我是不是『张平』朋友。我哪晓得,


    就喊她刘姐,套个近乎。」


    你们晓得浑身毛孔张开的感受吗?动物竖起汗毛的本能,像没有在进化中被


    消灭。我当时就是这种感觉。


    李猛恨恨的,「不就是搭个讪吗?这臭婊子,竟然冷着个脸走了。」


    「猛哥,你真想搞她,把我喊着,」堂弟拉上裤子,「我爸下边几个人里,


    被一个叔攀上,据说有点东西。」


    「那还不是要过我舅那关?」李猛否了,「我总不能为操个逼就去烦他老人


    家……」


    李猛刚转身,就呆住了。我堵在他身后,凶狠地看他。


    「照片呢?」我冷冷地问。


    「啥照片?」李猛高我一头,但可能是被吓到了,底气低过我。


    「你刚在八班外拍的照片,给我看。」


    我要确认那不是刘璐。是,我就揍他一顿,不是,我还是会揍他一顿。一个


    公子哥罢了,今天的我在开放日被大人们一阵捧,底气足了些。


    李猛觉着我面熟,凑近了看。他堂弟紧绷着矮墩墩的身子,已经认出我了,


    我们在球场常碰见,现在也没想给我面子。


    我看着李猛,他让我糟心,现在也收不了场了。我是那小妇人生的,也不是


    爱找台阶下的人,我晓得我必须要干他一干。


    「哦,我说呢,」李猛对他堂弟笑,「这就是那骚货儿子,我还瞧见他俩说


    话来着。」


    我一把揽住李猛的后脑袋,把他的面门往洗手池上砸!


    公子哥惊叫,也是没想到我直接动手了。我按他的头砸向洗手台,水里染了


    红。一下!两下!三……


    我被他堂弟撞开到一边!这矮胖子蛮牛冲撞,地上又滑,我直接摔到了洗拖


    把的水池里。


    「操你妈的!」李猛捂着鼻子,血止不住淌,混着水,染红整张脸。「你他


    妈有病吧?下死手?」


    他堂弟指着我,「你完了我跟你说。」


    我倒是目的达到了。「你再讲我妈,我就杀了你。」我从水池里坐起来,同


    样满脸的水,「要么你搞死我,不然我就搞死你。」


    堂兄弟这时就显区别了。纨绔子弟想着先照顾自己,止血要紧,而不良混混


    则想着继续干架,不顾后果。


    「好!你以为我搞不死你吗?」李猛尖声叫着,「但就这么搞死你,你不成


    了受害者?我要搞臭你!」他嘴里放着狠话,手不停地抹鼻子,血止不住。


    「你想看照片啊?给你看啊!」


    李猛拿沾满血的手打开手机,有一张照片。他离得远,我看不清,只晓得照


    片里是一个小妇人,她穿着褐色裙裤,坐在窗边,全然不晓得公子哥在教室的后


    门,拍她的裙下风光。


    「我回头就把你婊子妈放群里,给大家伙儿品品!」


    什么群?我想装清白,又懒得自证。他堂弟这时还往我这儿冲,李猛拽住了


    这头蛮牛,拉着他离开。


    「操妈玩意儿,我记得你早冲水了!我和大修说半天话,你听得欢啊,隔那


    么久才出来?」


    我从水池里爬起来,朝李猛冲过去。这话戳到了我,我也不晓得,只是好不


    容易有点冷静,冷静又没了。我想再揍他一顿,发泄对他的愤怒,还有对自己的


    愤怒。


    李猛退出了男厕所,把门关上,还嘴硬,「你妈操逼的时候你会不会眼馋啊


    ……」声音淡去。


    我追出去,但李猛没了踪影,只看见他堂弟站在很远的地方,凶狠地看我,


    几个混混从球场出来,一起放学。一行人上上下下看我,没有敌意,但也没有好


    意,就只是看我,气场和一般学生不一样。


    我不怕他们,还大声冲他们喊,「李猛那傻逼在哪儿?」


    天晚了,我的喊声在校门口回响。混混们没理我。零星的笑声从他们那儿传


    来,不晓得是在笑李猛,还是在笑我。


    从那儿开始,我高中生活多了一个仇人,可能是两个,也可能是很多个。


    我回了男厕所,洗脸后,看着脏不溜秋的墙面。我心里只是记恨,我要记恨


    李猛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我不想放过他,我要晓得他说的每一句坏话。所以,


    我要……


    至少我是这么安抚我自己的,说那是我唯一的动机。


    我看着那串数字,心跳得有些快。我要把照片放群里,李猛的叫声在我心中


    响。不放过仇人是真的。我讨厌有人在背后说闲话,而我被蒙在鼓里。所以我非


    晓得不可,再以眼还眼,至少不像个被人笑话还不自知的傻逼。


    但是,心里生出了别扭的期待,也不像假的。我好像有了做啥事的理由,以


    前我没做,现在有了借口。


    这是我的一体两面,是正常和别扭的混合体。我维护着她,确保盾不可破的


    同时,又暗自期待攻来的矛。这是我得病的证明,是我不懂事的时间里,最难以


    直视的黑暗。


    那晚的快餐,我吃得心不在焉。刘璐在我面前拿着鸡腿,小口小口啃着。她


    平日里饮食健康,不是儿子,她都不去吃油炸物。


    但她一个接一个地啃。这小妇人买了六对鸡翅,我才吃掉一对,她已经吐出


    了五根骨头。


    「其实你挺爱吃这种的吧?」我看她油腻腻的嘴。


    「垃圾食品要少吃。」刘璐拿大道理搪塞我。说罢,她又拿走一根鸡腿。


    张亮平不在家。「夜战」后,爸爸晚饭不回家吃了。他回得越来越晚,最过


    分的一次,是我快睡了才听见开门。我没问过妈妈,她也没主动说起过,好像家


    里风平浪静。


    但我晓得我们的生活在变。矛盾随时都要摆在面前。我们只是都不想接受改


    变,妈妈也不想和爸爸撕破脸,但这只是时间的事。


    「下午发生啥了?」小妇人专心啃鸡腿,眼睛也不看我,但我的心情没瞒过


    她。


    她不等我,又说,「你心不在焉的。我难得买一次快餐,也没见你多开心。」


    「因为都要被你吃光了。」


    她在桌下踢了我一脚,我疼得咬牙。


    「其实我拉肚子了,」我没撒谎,只是不说全真相,「没啥胃口。」


    「不早说?晚点我给你煲粥。」


    刘璐一把抓过炸鸡盒子,「这个你不许吃了。」这小妇人嘴巴油亮,怀里揽


    着纸盒,像个护食的崽子。


    我笑了,不怀好意地看她。冰山小姐也不躲闪,嚼着肉,面无表情。


    「你可以直说你喜欢吃垃圾食品的。」


    我再次挨了她桌下一脚,连忙闭上嘴。


    晚上很快过去了。我喝了粥,口袋里的手机嗡嗡的。今天下午混入的群聊,


    不停冒消息。我忍住没看,手机在我后裤子口袋里震,我不舒服地扭动,像是屁


    股烫。


    当晚,我躲在被窝里,打开禁忌的群聊,里面都是淫贱的内容。


    我往上翻,翻到了小妇人的照片。我心跳加速。李猛啥也不解释,只是发了


    那张图,在群里激起了一层浪,全是污秽的评论。


    「这种三无少女没意思,耐看不耐操。」


    「不是,这是家长吧我靠,谁老妈脸这么幼?」


    照片里,妈妈坐在教室的角落,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真像一个


    上课走神的女学生。


    「夫人,你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在学校被欺负吧?」


    「原来是三无少妇。想打桩了。」


    拍摄角度很猥琐。李猛当时蹲在她身后的门外,朝上去拍。刘璐的裙裤下,


    是白色的裤料,裤料勒屁股,一道桃缝又深又圆。


    「草,不怕苦主也在看么?」


    「什么宫吧老哥狂喜。」


    「年少不知妈妈好,开发过的逼才是宝。」


    我心口乱撞,翻着聊天记录,看男同学把冰山小姐当尤物一样觊觎,又没有


    出离的愤怒。我不晓得自己怎么了。


    同那晚「夜战」一样,我胯下凉飕飕的,渗出了别扭的欲望。


    你们喜欢她吗?只有我了解她。我开始撸动自己的阳具。只有我生活在她身


    边,只有我是她爱的人,你们只配看看照片,求而不得。


    快感在我身体中膨胀,喷出一种别扭的优越感。


    因为李猛在背后对刘璐的冒犯,我和他起了冲突,但又利用他们对她的意淫


    来排解今天的愤怒。


    我至少为此和主谋干了一架,我想,换做其他人,指不定还躲在厕所里没出


    来。我安慰自己,好像这样我在明面上就没错,毕竟,你管我私下里做什么呢?


    所以我推开负罪感,看着照片里妈妈的屁股,看着下贱的群聊,射出了精液。


    我想我病得不轻了,要用别扭的方法寻找快意。


    好在,乌云有散的一天。


    现在我的病好了,别扭的病根被暂时克制了。那是我们家庭的重大变故。我


    开始了解刘璐的情感,并发誓要守护这个说爱我的小妇人。


    「保护母亲」是男孩从小听过的教训,但它的定语是从任何人手上,包括你


    的禽兽父亲。


    (5)


    爸爸妈妈的婚姻出现了裂口。那对刘璐来说是一次重大的打击。


    自从张亮平天天晚归,他声称自己的事业处于关键时期。他终于舔上了镇上


    一号大人物,据说是县域最有权力的三人。他表现得很兴奋,但刘璐没有受到感


    染。


    这样的「关键时期」有两个星期了。爸爸每次回来像是做贼。一次很晚,我


    上厕所撞见他,他在洗外套,但洗不掉香水味,浓郁地让我反胃。


    他给我塞了两百块,叫我别跟妈说。我确实没说,因为她也不需要我说。


    我至今不晓得张亮平是怎么想的。他是真蠢到以为自己伪装很好,还是无赖


    到觉着老婆发现就发现了,又能拿养家糊口的男人怎么样?


    丈夫晚不归宿,妻子只晓得闹闹气,抑郁一阵,一天天照过,拿「男人辛苦,


    欲求不满得理解」来自我欺骗。可惜,我妈妈不是那种人。


    这个白白瘦瘦的小妇人很快就坐不住了。


    一天晚上,刘璐洗过澡,突然下了决心一样,穿着热裤和背心,光着腿肚子,


    踩着大拖鞋,一路闯进丈夫的研究所里。


    张亮平当然不在。刘璐不晓得他的去向,也不了解其他员工。但是她逮一个


    问一个,问他们张亮平在哪里。她那张脸冷白冷白的,像是冰块,眼光能叫人冻


    住。


    员工全拿下晚班为由,迅速开溜了。但是楼下有个司机大哥,动了恻隐之心。


    他看刘璐那小身板,在风中随时能被吹倒,她倔强地堵在门口,见不到人就不回


    去。


    司机大哥人好,带她去找我爸爸。但我也不晓得这是妈妈运气好,还是不好。


    刘璐被带进了大饭店,县城里吃饭最高档的地方。她二话不说,一间包厢一


    间包厢闯,闯进了最深处的包厢。


    她打开门,里头尽是些大腹便便,没穿衣服的老男人。


    一个年轻的女孩,裸体躺在餐桌上。她脖子上插了根小小的针管,已经失去


    了意识,像一道供人享用的菜。


    爸爸正骑在那个女孩身上,胀红脸,张嘴笑。他抽动着腰,奸着那具昏迷的


    肉体。


    妈妈闯进包厢时,男人们都没留意,笑看爸爸仰天长啸。他双手抓着女孩胸


    前软肉,借力一顶,射进了那具肉体里。


    刘璐只是呆呆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丈夫。


    「那一天我看清了他,」妈妈后来对我说,「他只是个被欲望驯服的动物。」


    最可笑的是,那晚她在大饭店横着走,直奔大人物的秘密天堂,但没有一个


    服务员拦她。这可能是她穿得暴露。小妇人领口大开,热裤勒着屁股,两条光溜


    溜的玉腿,白哗哗闪眼睛。没有人不会以为她是贵客新叫的乐子,习以为常了。


    在刘璐呆滞地杵在门口,饭店男经理刚好来备茶,想绕过这小妇人,又没急


    着走。他看着她的大拖鞋,脚趾精致地并着,指甲方方圆圆。


    男经理把手放在她的臀肉上,搓揉半天,见她没意见,手指还想往深处走


    ……


    妈妈抓起茶壶,砸他脑门,男经理凄惨嚎叫,包间的燥热才凉下来。所有男


    人注意到她。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任由爸爸喊她名字。


    张亮平有一件事未必说谎,他可能真舔上了什么人。


    刘璐不是心软的主儿。她有要将所有男人的嘴脸公之于世的气势。可惜,不


    管她怎么闹,也查不出那些老男人的身份,风声压根漏不出去。


    大饭店的员工换了一批,新经理还好心为她调取监控,结果,那晚的包厢里


    只是一场平平无奇的饭局,没有张亮平,没有什么老男人,更没有被迷奸的女孩,


    一切像一场噩梦。


    承诺曝光的网络博主们,本来都挺刘璐,结果要么隔天反悔,要么变脸,指


    责刘璐内心丑恶,拿这事挑拨男女矛盾,还有两个更正义的,给他们的私信石沉


    大海,账号很快注销了。


    最倒霉的莫过于好心肠的司机大哥。他是真的啥都不晓得,还以为那是张亮


    平和陌生领导们的寻常酒局。次日,司机大哥离职了,刘璐哪也问不到他的下落。


    最后,小妇人又端坐在书房里,安静地盘着腿,平平淡淡的。但我能感觉到


    她的气恼。她只是个普通女人,没别的手段。


    但有一点她确定,婚必须离。


    「你晓不晓得现在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张亮平听她要离婚,气得跳脚,


    「你了解那帮人是谁吗?有人看上我所里的药,马上我就能升了!」


    他们当时就在客厅吵。我站在门口,见爸爸怒叫,妈妈看了我一眼。她其实


    不想我听大人是非,但到了离婚的地步,她也没法再给儿子安宁。


    「所以你要表达什么?」妈妈看着歇斯底里的男人。


    「所以他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那晚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应酬,我


    能不去吗!那老头子就是叫我操一只猫,我不还得上?」


    爸爸把自己说得无辜,但又因为气急败坏,措辞粗起来。「刘璐,你理解一


    下!如果我爬进他们那圈子,咱们就会有好多钱,能搞上几套大房子,还能出国


    旅游……」


    「我以为你说的『升』是当官,」刘璐面无表情,「当官怎么能搞那么多钱?」


    「你……」张亮平可能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小十岁的妻子,最基本的价值观


    就不和他一致。


    「行,就按你说的,你清白,药倒那个女孩子是应酬,是大人物逼你的,」


    妈妈咄咄逼人,「那你说啊,大人物是谁,我找他去。」


    张亮平板下脸,「你这是在玩火。」


    「是。所以我不玩了。」刘璐笑得很无奈,又那么笃定,让我无法忘怀,


    「我只要离婚。」


    「刘璐,你不能这样!他们还给我机会,这节骨眼儿,离婚不好看的,」张


    亮平苦苦哀求,「我等了好多年,我要这个爬的机会,刘璐!你懂不懂啊?外表


    声望现在很重……」


    但无论爸爸怎么哀求,都没了意义。妈妈心意已决。


    然后,七大姑八大姨登场了。他们跑来劝解,劝刘璐不要离婚,离婚不理智,


    要「理智」原谅,原谅张亮平。


    亲戚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的来自爸爸那边,有的来自妈妈那边,这是最寒心


    的。连娘家人也开导刘璐,让她原谅丈夫。


    这帮人核心思想就是一套,男人没管住自己,多大事儿。还有些有点学识的


    亲戚,摆出为妈妈着想的姿态,劝她忍一忍,日后真让爸爸巴结上人,生活会有


    回报。


    只有一个人例外,无条件支持妈妈的每一个决定,那就是外公。从那时起我


    才想,可能刘璐对她「爹爹」百般热情,不是没有理由。我不懂事的第一个心病,


    就这样解开了。


    任由七大姑八大姨的钢筋铁嘴,也说不动老母猫的倔强。刘璐铁了心要离,


    谁也拦不住。


    所以亲戚这番压力,终于给到了孩子。他们开始做我的工作,让我劝我妈原


    谅我爸。他们告诉我我还小,数不清利益没关系,但如果爸爸还在家,我的未来


    会大有保障。


    张亮平也对我热情起来。每天上下学,校门口都停了他的车,他竟然晓得开


    车接送我了。刚开始,爸爸罕见的关照让我昏了头,我没拒绝。坐上他车,他肯


    定也要做我的工作。


    原谅。原谅。原谅。


    我耳朵要起茧了。我承认我还年轻,虽然即将成年,但哪有啥经验,没受过


    这么多大人的压力。何况,爸妈闹离婚,我自己也不好过。


    家要变天了。偶尔一次乌云,你打把伞就能过去。但马上是永远的雨季,你


    还没做心里建设,也能泰然一笑吗?


    所以我犯了一个大错误。


    一天晚上,我像是喝醉了酒,走到书房里,昏头昏脑。妈妈安静地倚着窗,


    像是感觉到什么,扭过头,很认真地看我。我和她聊了学校的破事,想让气氛轻


    松点。刘璐没搭话,又转过头,看向窗外。


    她张开嘴,在玻璃窗上呵气,三笔画了一个笑脸。


    我在一旁唧唧歪歪,刘璐看着窗上的笑脸,也不晓得在不在听。


    我话题扯回了家庭,随口一句,开玩笑一样。我说要不选择「原谅」好了,


    语气和七大姑八大姨一样。笑脸随雾淡了。


    刘璐转头看着我,脸色寡淡。


    「张平,你不能,」她停了停,面无表情的脸上,泪水开始往下流,「只有


    你不能对我说这种话。」


    小妇人活到现在,可能很少哭过,一看就不懂哭。她冷着面,一字一句说话,


    没有哭腔。只有眼睛在落泪。她淡定擦脸,好像眼泪就不是她掉的。


    但我傻了。这个冰山小姐从没当我面掉泪。连捉奸丈夫的第二天,她也有条


    不紊地做早餐,冷静地备舞蹈课。


    「你爸说我在玩火,他没错。所以我意识到时,马上收手了。我其实很害怕,」


    刘璐手按在我胸口,「害怕给你惹麻烦。离婚是仅有的手段了,这也不行,妈妈


    就啥也不能做了。」


    不愧是冰山小姐,眼泪很快就不淌了,回到往常的冷静。


    「也正因为此,你爸倒也没吹牛。他确实跟在大人物的屁股后头,像他说的,


    这么『应酬』下去,能捞到好处。」


    刘璐看着我,「但是有好处就什么事都做吗?道德可以不要吗?他把自己说


    得有多不情愿,好像那包间脏得他犯恶心,原来他一脸享受也是演的吗?」


    那时我不了解大饭店的细节,所以听妈妈这么说,我一头雾水,只晓得她对


    我瞒了很多事,不适合让小孩听的事。她只是看起来冷静,嘴上不管不顾地说着。


    「有好处,抢钱也有好处,他倒是晓得不做,为什么?」妈妈反问。


    因为会被抓。我暗暗说。


    「张平,你爸身处的那个场,很多规矩管不到他们了。他早年说起要巴结的


    人,我就明白他要走一段泥巴路,但我以为他往上爬爬就好了,再高点,被逼着


    也得干净些。但我太幼稚了,高到那时,人就被驯服了。换谁来都一样。」


    我那时没有听明白。我只能感受到她的心情。


    「你不能学他,你要有底线,张平,要把家人放在第一位。我就爱你。」


    刘璐很少主动揉我的脸,「妈妈就不会背叛这种爱。」


    自那天起,我再没有小瞧过冰山小姐。我开始相信母爱。不管是七大姑八大


    姨,我发誓谁再叫我劝她原谅我爸,我就把谁打得满地找牙。「夜战」那晚我站


    得遥远,「夫妻」的名义让我没敢踏进爸妈的领地,但同样的错误我不想再犯一


    遍。


    别扭的欲望也没再出现了。


    当我念头起来时,我再也没有意淫过那个小妇人,更不会从羞辱她的话中得


    快感。她在家里弯腰,背心偶尔提起来,露出小蛮腰,我就逼自己闭上眼睛,更


    别说往下看。


    这是我不懂事的第二个心病,也在那天被爱克制了。


    时间回到现在。现在是刘璐闹离婚的一个月后。


    你们还记得吗?故事的一开始,今天下午,我和女朋友在奶茶店约会,因为


    一点口角晚归。刘璐没有责骂,作弄我几句,就去洗澡了。


    我一个人在桌上吃饭,心不在焉。我猜妈妈多半发现了我周末约会的秘密,


    同时又怀疑女朋友是否说了真话:李猛那公子哥在追她?


    现在,张亮平不回家住了。爸妈虽然没有正式离婚,但八九不离十。


    张亮平发现做我的工作没有成效,很快就收回了热情,我没再见过他停校门


    口的车。


    妈妈洗完澡,收拾了碗筷,我也洗洗睡了。这又是一个寻常天,寻常周末,


    我认为爸爸离开家以后,生活一直这么过下去。


    谁说得好呢?